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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片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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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翻/及岩及]大多数人不在高中树敌

原作者:sulfate

地址:25688728

翻译授权见原作评论区

特别感谢:全世界最好的beta @贺鹤何  没有她的支持与帮助就没有这篇译文!!


1w-的清水无差。比较少见的叙事视角:阿根廷队友眼里的阿吽。原作者文笔实在非常非常美,转化成中文略微有损意境,强烈建议阅读原文!!部分地方采用意译,水平有限,如有错误欢迎指出。由于lof没有斜体,可能有损阅读体验,可以去凹3搜索本篇标题阅读译作。


Summary:

“岩泉一。”圣地亚哥念道。绝赞的千里眼。“呃。我还以为他的名字是小岩?”

“认错人了?”马特奥眯起眼睛。“不,绝对是他,彻手机屏保上那个人……没错吧?”

“只有一个办法能搞清楚!”圣地亚哥欢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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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根廷国家队结识了日本运动训练师岩泉一(2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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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神经最出众的圣地亚哥是第一个瞅见那个男人的。他扯过马特奥的袖子,把他拽得一踉跄,嘶声道:“九点钟方向,橙色的小个子旁边。”他努力把这变成一句悄悄话,但事实上这比他平时说话的音量还高上好几分贝。哈维尔没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只是朝他们所在的大致方向比了一个降低音量的手势。圣地亚哥脸红了,用口型说抱歉!但考虑到哈维尔并没有看过来,马特奥不太确定谁才是道歉的对象,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

 

“谁啊……”马特奥扫了一眼广场上的两人,目光先是落在一团鲜艳的橘色头发上,接着是他身边较高的那位。宽阔的肩膀,刺人的头发,polo衫。那个侧脸叩响了记忆深处的某一扇门,他努力在杂思中搜寻配对的钥匙——“我靠!那是小岩吗?那个小岩?”

 

他们队的每个人都知道传说中的小岩,及川的幼驯染,斜杠,高中队友,斜杠,一位即使在团建之夜的三轮阿根廷烈酒后也无人能从及川的口中撬出更多信息的模糊角色。这个名字从点缀他生活的日常轶事中溜了出来,是形形色色演职人员中的主角。小岩以前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和他一起收集蝉蜕。小岩以前在他们初中全校面前给了他一个头槌,真刻薄!小岩以前是他们高中掰手腕大赛的冠军。全都是琐碎的平凡记忆,满满一掌心的昔日过往。及川对自己在日本的生活并不讳言,但也未尝透露细枝末节。而且马特奥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他尊重及川想与过去划清界限的想法,只是及川在几乎所有方面都极其克制,所以每当提及小岩时他脸上那种柔软且不设防的表情深深击中了马特奥。他不禁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人能这般牵绊他们坚不可摧的二传手,即使远在千里之外?或者,现在看来,五米之内。

 

那两个男人停在了海滩边一台自动售货机前,然后,在无言的默契下,圣地亚哥和马特奥向左边靠得更近了一点,逆着阳光眯起眼睛,试图辨认那位疑似小岩的人的姓名牌,就像两个中学生试图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偷瞄一眼他们的暗恋对象。那位橙发小不点前前后后地摆着腿,精力旺盛——和圣地亚哥是同类。总是要动来动去。

 

岩泉一。”圣地亚哥念道。绝赞的千里眼。“呃。我还以为他的名字是小岩?”

 

“认错人了?”马特奥眯起眼睛。“不,绝对是他,彻手机屏保上那个人……没错吧?”

 

“只有一个办法能搞清楚!”圣地亚哥欢快地说。

 

“什么?”哈维尔警觉地抬起头,可能是对圣地亚哥这种语气的条件反射。“等等,别——”

 

嗨小岩!”圣地亚哥大喊道,挥舞着双手。

 

“哦,老天啊。”马特奥嘟囔道。接着他深吸一口气,喊道:“嘿!小岩!这边!

 

也许是小岩的那人和蹦蹦跳跳的小橙人齐刷刷地转了身,瞠目结舌的样子让马特奥意识到他们在对方眼中的样子:两个身着蓝色外衣的来历不明者像精神病人一样朝他们的方向大喊大叫。万幸,在局势彻底脱缰之前,几乎肯定是小岩的那位缓过神。“……阿根廷?”

 

听到这个,那位橙味芬达的人类化身立马兴奋起来。就好像无何有中冒出了火光在他的虹膜之上闪烁,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马特奥觉得自己在直视太阳,一时间声音卡在喉头。“及川学长!”那人惊呼道,随即换成了英语:“嗯……他在这儿吗?”

 

“彻跟着其他队友,”马特奥说。也许他该庆幸托马斯设法把自己和圣地亚哥剥离开足够长的时间,以便和及川一起出发,因为不知怎的托马斯学会的唯一一句日语是我爱你,而这必然会导致更加有趣的初印象。“我们可以打电话给他?”

 

“啊……不用了!我们很快会见到他的。”小型太阳嘟哝道。

 

“嘿,”哈维尔说,从椅子上探出身,终于抛下了手机。“你是我们在里约度假时遇见的那位,彻彻遇见你后就把我们抛弃了!”他切换成葡萄牙语,橙味泡腾片热切地接住话题。尽管马特奥能勉强跟上他们的谈话,但他转向了更有价值的目标。

 

令大家都欣喜的是,小岩的西班牙语尚且过得去。在一系列应急的西班牙语、英语和热情的手势下,谈话磕磕绊绊地进行了下去。他的名字实际上不是小岩,而是。他是日本队的运动训练师。“所以,你打什么位置?”他问。

 

“主攻手。”马特奥说。

 

“我是接应!”圣地亚哥插嘴道。

 

“王牌,嗯哼?”岩泉说,露出一个微笑。记忆宛如相机快门的闪光:衣服胸口前的4号,球沿抛物线从一人的指尖飞向另一人掌心。

 

“我猜吧。”圣地亚哥说。要小心。他们正徘徊于无人涉足的水域边缘,往日与今日尖声呼啸,如板块碰撞般相逢。

 

但岩泉只是点头,简单干脆地接受。他一副自得其所的样子,背后是正午炽灼的蓝色晴空。就好像他已经与这件事和解。橘皮苷试剂从哈维尔身边挪开,用日语对岩泉说了些什么。

 

“我们该走了,”岩泉说,“队伍在等我们。”

 

“没问题,我们很快会再见的,”马特奥说,“真高兴我们终于见到你了!要知道,彻经常提起你。”

 

“他有吗?”那声音染上了慌乱的色彩。

 

“为什么那么惊讶?”圣地亚哥瞥了他一眼,“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岩泉的表情有些恍惚。这让马特奥想起了圣地亚哥在比赛失利后的沉默。你从未想过他会这样,那种几乎可怖的静谧,他如何全神贯注地自省,不过他是那种会将失败作为珍宝贮藏的人。及川也是这样。马特奥与其他人——他们咒骂,尖叫,在体育馆横冲直撞数小时以燃尽心中的沮丧。及川和他们一起发泄,只不过他情绪风暴的中心有一只眼睛。咆哮的飓风归根为遥远而致命的一片宁静。圣地亚哥和及川,他们处置失败宛如饲养珍珠,把败绩化为再镀于闪亮内核上的又一层光泽,所以下一次他们站上球场,他们会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完整。

 

不管岩泉正在处置什么,它并没有显现出来。“是啊,”他缓缓地说,“我们是。”

 

 

 

 

 

 

显然,整个日本队由及川高中时期直接或间接的竞争对手组成。“那真的很让人佩服,你想想,”马特奥在午餐时指出。及川正在自助餐桌边,把小面包卷堆在盘子里——马特奥早些时候从圣地亚哥那儿抢了一个;它们有点像西班牙炼乳面包,所以绝对不在营养师允许的菜谱上,但谁管呢。他们在奥林匹克,他们可以随心所欲。“我觉得大部分人从未在高中时期就有竞争对手。你有吗?反正我没有。”

 

“我们有竞争学校。”托马斯沉思道。“我可能还记得几个王牌的名字。还有圣地亚哥,当然。”圣地亚哥快活地点头,因为他确实是万里挑一的球员。如果他否认,那才是更令人恼火的,所以马特奥只给了他一下温柔的肘击。“但是个人层面的对手?我觉得没有。至少没有彻彻口中那些硝烟味浓重的隐喻宣言,就好像他们将永不停歇地对彼此开火。”

 

“日本高中的排球比赛肯定特别激烈,”马特奥说,“不过,什么叫间接的对手?”

 

“就像……对手的对手?”托马斯提出,“世仇?”

 

“等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对手的对手……?”

 

“对排球不成立。”托马斯说,“只有对手!没有朋友。”他和圣地亚哥击了个掌。

 

“好了,好了,孩子们。”及川轻快的声音响起,他悠闲地晃过来,拿着高糖分的食物。“大家相处得不好吗?”

 

托马斯和圣地亚哥是队内最年轻的两位,同级生,尽管在U21青年队资格赛之前,出于一些偶然的运气,他们从未进行过正面交锋。之后他们都被联盟选中,因而巧妙地回避了竞争的问题。通常马特奥和哈维尔不得不承担保姆的职责,因为哈维尔有照顾自家孩子的经验,而圣地亚哥就像对马特奥产生了印刻效应的小鸭子一样粘着他。及川与他们交往大概是因为他和每个人都交往。二传手的职责,也许。

 

“我不是孩子。”圣地亚哥抗议道,假装自己没有因及川的关注而洋洋自得。

 

“总之,我真不敢相信你遇见小岩后没给我发消息,”托马斯埋怨,“我也想见见他!”

 

及川僵在原地。“你遇到了小岩?”

 

“是啊,在运动员广场,那个时候你们在吃午饭。”马特奥说,啜了一口青菜汁。“他是日本队的运动训练师,和那个橙色的小家伙在一起。你怎么从没告诉过我们他的真名不是小岩?”

 

“什么?”托马斯说,“那他叫什么?”

 

“一。”及川虚弱地说。他眨了眨眼,停了一下,又眨了一遍。然后,突然变得无比激动,“那个混蛋!他没告诉我!他怎么能不告诉我他要来奥林匹克?操他的!”他伸出一只手挡着脸,藏起自己的表情。

 

圣地亚哥不确定地瞥向马特奥。“惊喜?”他猜测。

 

及川的肩膀在颤抖。他放下了手。他正在笑,马特奥意识到。在无法抑制的笑声里他向后仰着头,紧绷的空气被笑意打碎。“国家队,嗯?”及川像在自言自语。“我们都做到了。”喜悦在盛放,宛如冬青茶在热水中溢香。“感觉像做梦。”

 

孩童眼中的国家队像一种理想化的联盟:不同俱乐部中剑拔弩张的竞争对手握手言和,全明星一齐出征。这是马特奥第二次参加奥林匹克,滋味就像咬了满满一口松软甜面包后意外发现的奶油夹心,他明白自己被巨星包围,万里挑一。他并不常想这件事,但是及川的坦露心扉让他再一次有了这种感受。

 

“我们告诉他你一直在谈论他。”马特奥说。

 

“什么!我绝对没有——”

 

“他看上去很高兴知道这个,”马特奥说。耐心地,他看着否认与欣喜矛盾地在及川的脸上斗争,最终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结果。及川的肩膀下沉,一抹粉色爬上他的双颊。

 

“呃,”及川说,“好吧,行,也许……”

 

“说到恶魔,”托马斯道,“看看谁刚进了大厅。”

 

马特奥转身。一群绝对是日本国家队的球员正通过大门。马特奥不小心和其中一个人对上了眼神,那人有着卷曲的刘海,大半张脸藏在口罩下,表情难辨地望着他。马特奥立刻移开眼。一个像炮台一样体格健壮的金发男子一脸笑容,手搭在之前遇到的橙色小不点的肩膀上。后者注意到他们,明显反应了一会,然后开始挥手。

 

接着他径直冲向他们,两个面如铁石的人伴其左右,一起构成了世界上最冷酷的随从团。就好像他们三人共享着配额有限的面部表情,而长得像维他命C的那位一人独占了全部。“及川学长!”他喊道,几乎是一头栽进及川张开的双臂中。

 

“嗨,翔阳!”及川把他拉入怀中,脸颊贴在翔阳的橘色头发上。

 

马特奥看着另外两位保镖似的人。他们回望他。那个体型更壮、颇有禁欲风格的以严谨的英语开口:“及川彻是我高中时期值得尊敬的对手。我们过来打招呼。”

 

“彻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托马斯说,“彻的对手也是我们的朋友?等一下……”

 

很快他们了解到这三个人都是及川高中的直接对手——其中两个甚至是他初中时候的对手,不可思议。马特奥认为他可能昏睡过了整个初中。

 

“你们这些人是怎么这么快就找到对方的?”一个不久前刚听过的声音传来,而及川飞快地转头,马特奥同情地替他脖子一疼。

 

是岩泉。他从那两个初中竞争对手的后方出现。随之而来的是一段抓心挠肝的磨人沉默。然后及川轻轻地说:“小岩……”

 

最后,这个备受期待的重逢出人意料地并不轰轰烈烈。他们走向对方。他们用日语交换了几句话,然后岩泉笑了。及川锤了一下岩泉的上臂,同时,岩泉抓住及川另一只手的手肘,就像完成一个循环。及川摇摇头,眼神闪烁着笑意,然后他们分开了。

 

岩泉的目光终于瞥向了马特奥,他认出他,摆了摆手。“真迅速,”当岩泉走近时,马特奥说。“本指望着更,嗯……”他比划,“激情四射。你了解彻的。”

 

“我们等会会继续聊。”岩泉说。他的唇挑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而你绝对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他高中时的样子——该死的难应付。”

 

托马斯假装在颤抖。马特奥轻笑着。“我只能想象。为什么你不告诉他你和日本国家队一起来了?”

 

“打算吓他一跳。”岩泉恶作剧般轻哼。“我想看他反应过来时脸上的表情。”

 

“托马斯说漏嘴了。”马特奥抱歉地说。“不过放心,他脸上的表情百分百难以置信。”

 

圣地亚哥补充道:“假如我知道你的计划,我绝对会替你把那一幕拍下来。”

 

“他有好好照顾自己,对吧?”岩泉问。桌子另一头,及川正和翔阳依偎在一起,同时参与着哈维尔与对手们的谈话。二传手,总是在巩固关系。

 

“你俩不联系吗?”托马斯问。

 

一个耸肩。“习惯,”岩泉说,“我的职责就是照顾运动员。”

 

“可他不在你的队里,”圣地亚哥指出,他存在感极强的竞争心开始蠢蠢欲动,“他是我们的。”

 

岩泉哼了一声。“他永远都归我管,”他说。

 

表面上,马特奥保持着和蔼的平静表情。内心中,他的眉毛已经挑上了天。“别担心,他很好。”他说,“他很在意自己的健康。我们都是。我们都必须。”

 

“他以前喜欢一个人挑担子,这个傻瓜。”岩泉说,声音中有一丝依依不舍。“庆幸他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队伍。”

 

马特奥所了解的及川只有一副面孔,他指顾从容,欣然接受并信赖自身的才能,这种沉稳在球场上如同石块落入水面后激起的涟漪,圈圈扩散,安定了球网一侧所有队友的心。并非自满,而是自知且自信。不过马特奥也曾是一个青少年,上一次做蠢事的感觉甚至并不遥远,谢谢你圣地亚哥。他很容易能回想起那种心理,宛如正跨越板块的边界,连最轻微的震颤都将粉碎你的理智。

 

在过往的团建夜晚,队员们轮流播放高中时期的影像,嘲笑着屏幕上年轻青涩的彼此。手持摄像机抖动的镜头剪辑中圣地亚哥扣下杀人直线球,他的朋友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声。哈维尔优雅的飘球在空气中滑出难以预料的曲线。托马斯轻巧地把球拨下网,脸上挂着他一贯的傲慢。还有及川高中时代的最后一球,没有传给他附近任何一个攻手,而是托向球场另一端的他的4号。绝望之下孤注一掷的Hail Mary*,但事实上,它完美无瑕。无懈可击的传球,分毫不差的扣球,教科书式的一击。你打开字典查找排球,这就是你会看到的。马特奥的手掌渴望得发痒。

 

“没有暗号。”圣地亚哥喃喃。“操……?他是怎么知道的?”

 

无可比拟的信赖。马特奥被扼住了呼吸,虽然那是失败的一球。不知为何另一只队伍预料到了球路,接着及川的队伍迎来结局。视频结束了。

 

“见鬼,伙计,”马特奥热诚地脱口而出,随即顿了顿,“那是个不可思议的传球。可惜没有管用。”

 

“确实很完美,”及川同意道,他把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

 

如今,岩泉所认识的那个及川已经不一样了,却又没有完全改变。当岩泉看着一身阿根廷蓝的及川时,他眸中映出的是谁?是那个与他共度童年的男孩,还是一个陌生人,或者是介于二者之间某个模糊的点?马特奥把手插进运动服的口袋。“你是这么告诉他的吗?”他问。

 

岩泉的双肩绷成一条犀利的直线。“我相信他自己知道。”

 

他的话里有一丝动摇,残留的证据藏在他作为扣球手深不见光的本能里,但这不是球场上的审判,这是要求岩泉必须对他自己进行重新定位。毕竟寻找创口和牵引复位属于骨折的治疗过程,而非伤害的再施加。“但是,”马特奥温和地说,“知道和从别人那听到不一样。即使你已经知道,听到它被其他人说出口的感觉还是很好。”

 

他审视岩泉,思考着对方若有若无的不甘。他不肯把那些话说给及川,却告诉了面前这个夺走了他从前的位置的人。他永远归我管,就好像这是一种义务,而非一个他明明能放弃却仍一直默默承担的责任,就好像任何其他选择都是不可理喻的。他们两人都清楚身为及川彻的王牌是什么感受。有一条线,染着忧郁的蓝调渐变,松松地悬挂在两人之间。

 

马特奥抓住了一端,把另一端扔出去,像把绳子扔进未知的深井里。“嘿,”他说,“想打场比赛吗?”

 

 

 

 

 

 

 

“我已经十年没打球了,而你们是奥运级别运动员,”岩泉从腿部拉伸中直起身,“没有人意识到问题所在吗?”

 

在圣地亚哥的手机导航和岩泉绝佳方向感的帮助下,他们找到了最近的排球场。它藏在一座室内训练馆的第三层。马特奥用鞋尖在地板上蹭了蹭,蓝色的酸氯化材质反射着模糊的苍白光斑。“放松,朋友,”他拖着长腔,“我们不会出全力的。只是玩玩。”

 

“而且,我们要为正式比赛留几招。”托马斯补充道,冲他丢了个wink。“可不能在一开始就摊牌!”

 

“我们可以像沙排那样二对二。”圣地亚哥说,“不过没有沙子,也没有性/感美人。可惜。”

 

“你在暗示我不是性/感美人吗?”托马斯说。

 

马特奥翻了个白眼。“都热身了吗?如果我们在奥林匹克之前拉伤了,伊莎贝拉会拧掉我们的脑袋——”

 

“想和最好的朋友打比赛,还不带我?”及川抑扬顿挫的腔调凭空出现。他双手撑在臀部,在门口摆出了一个戏剧性的、可能是计划好的姿势。

 

马特奥抬高声音:“以为你正忙着和那个谁亲热——他叫什么来着,翔阳——等一下,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到处都是我的眼线,”及川晃着脑袋,“我眼观六路。”

 

“彻彻,你让我们人数不均了。”圣地亚哥抱怨。

 

“那就来二对三吧,公平竞争。”马特奥提议,“我看看……我和托马斯一队,圣地亚哥、一和彻一队,怎么样。”

 

圣地亚哥重重地锤了一下托马斯的三角肌,后者气急败坏地咳嗽,扑过去猛戳对方的太阳穴作为报复。啊,友谊。“别担心,小岩,”及川说,走进球场,胳膊下夹着一个鬼知道从哪拿过来的排球。“我还记得哪种托球最合你胃口。你会打得超级顺畅的!”

 

“你当这是什么,冲锋21吗?”岩泉皱眉,跟着及川走进场地。在压根没看向对方的前提下,他们碰了个拳。然后岩泉朝球网走了几步。

 

“什么是冲锋——”圣地亚哥开口,但是托马斯扑向他,用手捂住他的嘴,于是剩下的句子破碎成一种低沉的吱吱声。

 

“嘘!”托马斯嘶声道,“这是限于二传和王牌之间的团聚,给他们点二人空间,别插嘴!”

 

圣地亚哥把托马斯的手从自己脸上掰开。“我们队会不会有一些,规定?就像,禁止太亲近敌人?”

 

“只要哈维尔没有没说可以,那就没事。”托马斯说,然后皱起了眉。“否定词是不是太多了?只要哈维尔没……”

 

“够了,上场吧。”马特奥叹了口气。圣地亚哥朝他敬礼,然后钻过球网,去到及川和岩泉的半场。

 

介于及川已经拿着球,没有人和他抢第一轮发球权。他让球在掌间旋转,变幻成模糊的影子。发球是唯一一场独属于自己的战斗。你注定要一个人担起这份重任——而及川当然担得起这份重任——但这代表其余一切都环环相扣,所有后果都被揽在你的肩头。或胜或败,归于一人。

 

托马斯几乎在及川触球之前就迈开了脚步。球干脆利落地砸到他伸出的前臂上,弹得很高。马特奥跃起,扣下斜线球。他的掌心泛起令人愉悦的的刺痛,代表着高质量的一击,但这球仍然被圣地亚哥接了起来,划破空气飞向合适的落点。然后,十年来的第一次,及川给岩泉托球,岩泉扣了下去。

 

眯起眼睛,透过球网,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薄纱,马特奥窥见了过往的影子。那一定是他们身为搭档时的样子:耀眼,默契,融为一体。散落满地的灯光把他们的衣物染成更柔软的颜色,属于高中时代的颜色。像在重播一段旧日影像,或进行一次复盘。

 

理所当然的他和托马斯赢了,不过气氛很轻松,空气中浮着可见的愉快。并非疲倦,而是享受比赛的满足。一次共享的胜利。初次见面时那种轻松的姿势回到了岩泉身上。马特奥伸出一只手,岩泉回握。他们的手紧紧相握,两双手遍布老茧,如此相似。两人交换一个笑容。

 

“我已经很久没上场打球了,”岩泉说,“还以为我已经忘了怎么扣球。”

 

“你不会忘的,”马特奥说。一丝光彩掠过岩泉的眼底。那种手指的弧度,几乎无意识的轻颤,世界上所有扣球手共享的感受;即使是现在,马特奥的手指也回应般抽搐了一下。“扣球的感觉。你不会忘的。”

 

 

 

 

 

 

 

托马斯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你永远不会忘记及川第一次和你说我相信着你!的时候。”他脸上流露着炽热的痴迷,手上捧着心。

 

确实是这样。马特奥的亲历:五年前的夏天,布宜诺斯艾利斯,一场和圣胡安俱乐部的友谊赛,随着逐渐闷热的夜晚演变成了几轮随机队员的大乱斗。他发现自己和圣胡安的新日本二传手同队,后者挂着高露洁广告片里的微笑,一只手插在他男团标配的发型中,用流利而标准的西班牙语介绍了自己。

 

第一局开始。马特奥不得不把手伸得更远以击中及川托来的球,不过那仍是一记妙传,他也配合得不错,对面匆忙组织的拦网被另一位圣胡安副攻手轻松引开了。他们得分。

 

“有点高了是吗,不好意思。”及川转向他,在马特奥能够开口之前抢先说。“下次我会纠正的。”然后他做到了。他传出极其完美的一球。马特奥的手掌天衣无缝地与球相连,宛如他身体里每个细胞都跟上了节奏,全身心正以相同的频率共振,如同一只被敲击的音叉。马特奥也曾和优秀的二传手共事——如果他不这么说,他俱乐部的二传费德勒科会把他勒死——但这次他感觉到的是某种截然不同的东西。传到他手中的每个球都如手术刀般精准,仿佛及川已经和他合作了几年,而不是几分钟。

 

中场休息时他用毛巾拭去面部的汗水。他不确定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像是五雷轰顶,也许。哈维尔,一个他在U23联赛同过队的人,注意到了他,上前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次和彻打球,嗯?”

 

“操,”马特奥呼气,“他一直都这样吗?”

 

哈维尔笑了。“你完全不知道你遇上了什么。”

 

他确实不知道。即使是现在,每次击中及川的托球时,那种纯粹而明亮的喜悦也从未黯淡哪怕一丁点儿。当球以他的掌心为靶,如利刃般划破空气时,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为其让道。这提醒着他自己并非孤军奋战,有别人的手搭在他肩头,借给他力量。这就是及川做的事,当他相信你时:他让这种感觉变得无法忘却。

 

 

 

 

 

 

 

 

站在东京有明体育馆的中央,马特奥无法克制自己抬头的冲动。他盯着那倒拱形的穹顶,蜂蜜色的虎纹木,强光灯于其上星罗棋布。这一定就是他们的设计理念。除去那耀眼的灯光和锃亮地板上匆匆的足音,头顶总留出一块巨大的空旷,提醒人们要向上看。

 

“哇哦,大家看,彻的高中队友在给我们加油!”托马斯叫嚷道,像提灯笼那样高举着及川的手机。马特奥凑近。屏幕上有一群脸上画着阿根廷国旗的人正对着镜头做鬼脸。“嘿,彻彻,那条信息什么意思?”

 

我们相信着你。”及川念道,耳朵泛起了愉快的红晕。马特奥笑了。看来那些人也无法忘却。

 

诚然,及川是那种能紧攥住队友的忠心的人,即使他们中间隔着十年鸿沟。的确,及川彻超凡的人格魅力有整整十年来发挥致命的威力,像因岁月愈发香醇的酒,但青少年期的荷尔蒙或多或少抵消了它的功效。如果马特奥那个时候就是及川的队友,他大概已经在赴汤蹈火,跟随他奔赴世界末日。所以马特奥同情那些可怜的混蛋。不过当你漂洋过海,远离故土时,多几份支持的呼声总是好的。能借给他们力量。

 

“你一定是个超级棒的队长。”马特奥说。

 

及川露齿而笑。他表情粲然,眼神温柔,脸上洋溢着孩子气的快乐。“他们是一支超级棒的队伍。”

 

 

 

 

 

 

 

 

比赛结束后哈维尔从他和托马斯的座位旁拿起一瓶湿漉漉冒冷气的冰饮料递给马特奥,后者接过它,累得说不出话,无声地表达了感谢。他拧开瓶盖,啜了一小口水,让冒烟的嗓子适应液体的润泽。他们任自己被此时此刻的温情氛围包裹,享受庆功宴之前的短暂平静。接着托马斯踢了踢马特奥的小腿,朝马特奥后方的某个地方努嘴。马特奥转过头。

 

几步之外,及川和岩泉站在球网边。他们正用日语轻声交谈。及川朝背后的阿根廷席比了个手势,笑容轻佻,眼神审慎。岩泉摇了摇头,手指扣住及川的手腕,把他拽向日本队的长椅。他们坐下,膝盖相擦。岩泉拿出医药箱,扯出一卷运动员用胶带。

 

“嘿,看上去彻彻在最后一球时挫到手指了,他需不需要——”这一次,圣地亚哥在托马斯勒令他闭嘴之前就自行停下了。

 

你永远不会忘记及川第一次说“我相信着你”时你的感受,但及川一生都在相信、依靠岩泉。那么岩泉记得吗?及川付诸于他的重若千钧的信赖,他真的彻底理解吗?马特奥注视着岩泉稳定的手指、因关切而微微前倾的头,他本能地知道——那种瞄准拦网者空隙的本能,那种提防假动作的本能,那种预测一个难接的发球轨迹时的本能;此时此刻,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共享这种本能的认知:岩泉记忆犹新,且心知肚明。

 

他们四人注视着岩泉的手抚过及川的手,那一双手曾完美地连结上及川传给他的球,奋不顾身,叫人心悸。他们如今分属于球网两边,但岩泉一直是和及川站在同一边的人,远早于边这个概念出现之前。即使是现在,他也仍在照顾及川。把绷带一圈圈缠在及川的手指上,小心翼翼地保护这双用来指挥队伍的手。温柔得接近于痛苦。

 

岩泉把胶带的末端抹平,但他没有松手,目光从及川的手指移向他的脸。现在他们牵着手,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宛如世界的一切都分崩离析,唯有彼此永存。就好像他们独处于自己纯白而静谧的雪世界中,所有喧嚣与躁动都被剥离。假如这是某一部马特奥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偶尔会看的烂肥皂剧的剧情,提琴曲会在这一幕响起。反射性地,他差点要靠眨眼来抑制泪水。他看见了一种振聋发聩的温柔,紧随其后的是让所有人沉沦的宁静,宛如不知不觉下了一夜的雪。一觉醒来惊觉世界披上银袍,每个角落都闪烁着晶莹的微光,在那最初的一刹,所有平凡的日子突然间成为某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珍宝。

 

然后圣地亚哥说,声音出奇地轻:“你说他们知道吗?”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吧?他们是聪明人。”但是哈维尔的眉心有一道不确定的皱纹。

 

托马斯将一只手臂搭在哈维尔的肩膀上。“我的朋友,关于心的问题,”他深沉地说,“即使是最聪明的人也会迷茫。”

 

“你正在和这里唯一一个已婚人士讲话,”哈维尔说。

 

日本队长椅的那头,及川微笑着低语了些什么,打破了氛围。当他起身时,他们的身体错开,但马特奥的有利位置给了他绝佳的视角看清岩泉脖子后的潮红。面包的牛奶夹心,珍珠外袍的光泽。中学时代的情窦初开——谁知道呢,也许是小学——在骨肉之中扎根生长,把他们铸造成如今的模样。

 

“在这种情况下,”马特奥说,“我们最好不要毁掉惊喜。”

 

 



 

END

——————

*Hail Mary:是个半专有词,指最后关头、走投无路时传给王牌的那一球。这个说法太美了,在beta的建议下决定保留XD

感谢您的阅读。笔者只是译者,作品和人物皆不属于我,请把赞美留给原作者!

我真的很喜欢这篇……但是翻译起来比想象的难太多,有些句子实在是读懵了,感谢我的beta借给我脑子(?)

希望能读到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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